作者 楊强

中國提倡「一路一帶」，開啟絲綢之路，發展經濟貿易之時，讓我不由得想起我的四爺爺楊少農。在二十年代，他是沿著古絲綢之路的足跡，開著大卡車，勇敢地進入戈壁大漠新疆迪化的第一人。

楊少農年輕時是個有理想、有抱負的人，他拋棄家中優越的生活條件，隻身一人搭乘輪船，來到美國洛杉磯留學，專攻汽車工業，在那古老封閉的年代，這可是罕見的。畢業回國在天津長途汽車運輸公司工作，老板看他工作認真負責，又有技術和資本，便派他去綏遠包頭分公司擔任主管。

當時開的都是美國道奇公司製造的大卡車，他們每趟跑運輸，從包頭、集寧、銀川到蘭州；再從蘭州、天水、潼關、咸陽到西安。有時也會從蘭州進入河西走廊，經武威、張掖、酒泉到玉門石油城。再向西去敦煌便沒有公路了。那時的西北偏僻落後，半路上時常有土匪與強盜搶劫。每輛車上有三個司機輪流開車，因為都是沙石路，經常拋錨爆胎，每個人都還要會修車，每次運輸都是四、五部大卡車編隊同行，互相照顧。

四爺爺帶領他的大兒子，就是我的三叔和我爸爸跑遍內蒙、寧夏、陝西和甘肅四省區。他們是西北各省區唯一的交通運輸公司，生意非常熱絡。他們把大卡車稱為「四個輪子」，每跑一個來回，就掙一個輪子，幾年跑下來，四爺爺自己已經擁有五部大卡車。但是他並不滿足現狀，他總想開通去新疆迪化的路，拉駱駝的人告訴他：「去新疆迪化沿途沒有高山大河，只有戈壁大沙漠，我願意為你帶路。」他翻閱地圖，心想拉駱駝的人可以走，汽車為什麼不可以走？他下決心開創這條汽車運輸路線。

他研究思考後，向天津總公司請求支持他的計劃：「愿意開自己的五部車去新疆迪化試一試。那裡會有更多商機。」萬萬沒想到總公司老板不但支持他的創舉，並調給他一部新卡車，且提供汽油，備胎和備用零件。於是，帶足汽油、食品和水，我爺爺率領六部大卡車，十多名司機，由拉駱駝的人作嚮導，浩浩蕩蕩向新疆迪化出發了！

當車隊過了敦煌，進入新疆境內不久，一輛卡車就拋錨了，怎樣也修不好，只好把它扔在荒蕪人煙的大戈壁灘上。剩下的五輛車在荒涼戈壁灘上，沒有樹木，沒有水，烈日炎炎，毒日頭很快把水箱就曬開鍋了，戈壁灘上石子，很容易把輪胎磨破裂。白天只有烈日、黃羊、野駱駝與海市蜃樓陪伴他們。夜晚沒有客店住，野外寒風刺骨，只能窩在汽車內睡覺。還要把水箱裡的水放空，否則夜晚的寒冷會把水箱凍裂。有幾次遇到狼群的包圍，他們躲在汽車裡，大小便也不敢下車。

越往迪化走，道路越艱難，水也越難找，沒有水喝，帶的大餅和炒麵也嚥不下去，時常口渴的厲害，要逼迫自己喝自己的尿。這時難免有的人發牢騷，鬧著要開回去。

我爺爺說：「誰想回去就走吧，我不攔著你們。我也有老婆、孩子，我也想家。這趟我不但不賺錢，還打算把辛辛苦苦掙來的全部家當賠上，為的是什麼？就是為了爭口氣。拉駱駝的人能走到迪化，千百年來，我們的祖先為了東西方貿易、文化交流，在這條絲綢之路上，創造出歷史的文明和奇蹟。今天我們開著四輪的卡車都怕苦、怕累，你們想走我決不攔著，我就是一個人，也要把車開進迪化去！」

在他的鼓舞下，再也沒有人想半途而廢，歷經一個多月，車隊終於開進了迪化，也就是今天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首府烏魯木齊市。當時在新疆執政的盛世才，他背叛了國民政府，投靠了俄國政府，他看見五部卡車浩浩蕩蕩開進市區，一時鬧不清他們是從那來的，屬於那個政府？立即把車扣留，把我爺爺等人全部關進監獄審訊：「你們從那裡來的？要幹什麼？」

我爺爺回答：「我們從包頭來，是天津運輸公司，想經營新疆貨物的長途汽車運輸。這比駱駝隊要快捷便利多了。」

「放屁！內地到新疆壓根就沒有公路，難道你們是從天上飛過來的？」盛世才根本不相信是從內地開來的，他甚至懷疑是從俄國來的。所幸他手下的人看到了商機，便勸盛世才：「他們既然能開來，就能開回去，把這條路打通，對咱們有好處，我們派人押他們回去看看。」

我爺爺等人被他們在監獄關押了一個多月，等待他們調查研究。最後決定：我爺爺的五部車在軍人的押解下原路開回，車上拉的是和田玉石、羊皮毛，新疆手工地毯。半路上又把那部壞卡車修好，六輛大卡車平安順利的回到包頭公司。

此事當時轟動了全國，各大報紙都有報導，中央日報還刊登了我爺爺楊少農的大照片。

我四爺爺長的英俊瀟灑，有一米八幾的個子，他的照片經常被展放在當地照像館櫥窗內。因為我父親曾跟他一塊在西北跑車，母親帶我到西北找父親，之後，我也就留在西北工作。每個週末我都要去看望四爺爺，給他擔水，幹家務事。四爺爺在院子裡養雞， 我用磚頭給他砌了個雞窩。 我們經常聊天，沒有代溝， 爺倆感情深厚。

老富益壯的四爺爺多次對我講述他開拓新疆之路的情景。我臨來美之前，還詢問他當年在洛杉磯留學的事。我祟拜四爺爺的遠見與勇氣。我以他為榮。（完）